第二节：余孽犹在

五日过后，东吾完全恢复了神采。

离猜、封蒙善等人未曾怀疑墨池纳白，只是命人将东吾服用过的药方记录下来，以备不时之需。

端木莫羡见东吾已无大碍，终于松了一口气。虽然是敌对双方，但端木莫羡对张陵、邓训等人其实敬佩不已。若不是战事，或许他能跟张陵等人成为挚友。大家一起喝茶论道，逍遥天下，何其快哉。想到自己的不耻之为，他不禁有些惭愧。若不是为了报答刘荆的恩情，答应帮他照顾幼子，他可能早已脱离尘世，独自修仙去了。既沾染红尘，此生再难清净。错了就错了吧，这是自己的道，哪怕舍弃自己，也不能让刘荆挂心。

正思虑间，一士兵进内禀报：“禀将军，少主来探望你了。”

“哦。”端木莫羡急忙起身迎了出去。

此时，一个年幼的少年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进来。那少年便是刘荆之子刘程。这刘程跟随端木莫羡多年，已将他视为亲人，对其事事听从。

端木莫羡单膝下跪，道：“拜见主公！”

刘程急忙扶起端木莫羡，道：“季父快快请起！这里没有外人，是我该给您行礼。”

二人落座，刘程端详着端木莫羡。此时的端木莫羡已明显消瘦了不少，身上也伤痕累累，满脸的疲倦早将曾经的傲气掩盖。

刘程久久不言，满脸愧疚和自责。

端木莫羡看出刘程的心事，急忙说道：“主公莫慌，此一战邓训他们也没讨到便宜。待我重整旗鼓，定能将其拿下！”

“季父，是我拖累你了。不如就此罢手吧。”

“主公不可轻言放弃。双方势均力敌，你不可说丧气话。你放心好了，不久还有高人前来相助。即便打不下洛阳，我也要给你拼下一块立足之地！”

“我虽生长在富贵人家，但并不渴望荣华富贵。您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，我不想让你太劳累。”刘程说罢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我是不是太没志气了？”

“唉，你不要多想，一切有我！我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！？”

“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……”

“不需要你做什么，你只要开心长大就好。”

“……不如我写信给皇帝，大家不要再争斗了吧。”

“主公不可！怎能向仇人求合？即便要求合，也得是他们主动提出，这样我们才不会吃亏！”

“可是我不忍看您和众兵将伤亡。”

“两方争斗，死伤难免。你仁慈，那刘庄可狠毒啊！活着，是靠刀剑争取来的，而不是乞求得来的！”

“季父教训的是，程儿知错了……”

望着可怜巴巴的刘程，端木莫羡眼睛一酸，眼泪差点掉出来。刘程这年纪，本该是无忧无虑读书上学的好时光，却因皇族争斗，时时刻刻不得安宁，没有欢乐，没有父母关爱，只有无尽的奔波和忧虑。

端木莫羡叹了一口气，道：“适才我语气重了些，还请主公莫怪。世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险，只要认真应对，还是很轻松的。”说罢，假装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。

刘程附和一笑，双手捧茶奉上，诚挚地说道：“季父情义，刘程谨记！”

端木莫羡心中温暖，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，接过茶一饮而尽。

二人又叙谈一会后，各自休息去了。

东吾大帐内，蝉西、吉娜、锁山依次而坐。

东吾说道：“这里只有羌人在此，尔玛就有话直说了。凤萧没有死，尔玛的解药倒是在，但量却少了一些，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
蝉西三人听闻，纷纷诧异不已。蝉西说道：“尔玛确实动过交换解药的想法，但从没实行过。”

“尔玛也未曾动过解药！”锁山说道。

“尔玛也是！”吉娜亦表明清白。

东吾沉思片刻，不解地问道：“那凤萧如何解毒的？”

吉娜说道：“世间高人众多，或许真有人能破解旁门之毒。那虫王蛊看似厉害，不也被解除了吗？”

锁山说道：“尔玛不信短期内能有人解此毒。门主想想，是不是还有人知道你的解药？”

“难道是她……”东吾听闻，不禁想起墨池纳白。

“门主是怀疑墨池纳白姐姐？”吉娜问道。

“她确实知道解药所在。”

“不会是墨池纳白姐姐的。”

“为何？”东吾满怀期待地问道。

“大家商讨救治门时，墨池纳白姐姐从未发声。蝉西提出交换解药的想法，墨池纳白姐姐可是反对的啊。”

“哦，这样啊。那会是谁呢……”东吾百思不得其解，思虑一番后，道：“解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，定是有人盗取。蝉西你派人暗查下，看看凤萧是如何解毒的，现在伤势如何。对了，虫王蛊的解药是谁配的？方子确定下来了吗？”

锁山答道：“并未确定，只是将门主用过的药方都记下来了。”

“这样也好。对了，封蒙善和甄三良请的高人来了没有？”

“来了一位，名叫法图明。至于是不是高人，那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“现在何处？”

“刚到没多久，或许正在休息吧。”

“尔玛伤病已愈，刚好活动下筋骨。走，先去看看！”东吾说罢，带领三人走了出去。

另一个营帐内，端坐一位面色灰白的老者。其身穿淡黄色法袍，手持法杖，秃顶无发，头顶、脖子上有多处疤痕。这法图明便是当年在常安被击伤的鳖精，曾一度躲在山林修炼。

“你就是法图明？”东吾问道。

法图明微微抬起秃头，故作高傲地说道：“正是在下。不知阁下是何人？”

“一会你便知。且让我看看你的能耐！”

“阁下这是何意……”

不待法图明说完，东吾挥刀冲了过去。

试探几下后，东吾猛然腾空扔出几个飞镖。

寒光四闪，飞镖迎面射来。法图明也不后退，转身用后背挡住飞镖。

嘡啷啷！飞镖应声落下。

法图明微微一笑，欲飞身而起，突然发现动弹不得。低头一看，发现双脚已被铁链牢牢困住！

法图明恼羞，欲奋力挣脱，怎奈那锁链似生根一般无法挣脱，且上面的倒刺已深深嵌入其脚踝。

“你这是何意？”法图明涨红着脸问道。

东吾从空中落下，一脸鄙夷地看着法图明，道：“就这些能耐？”
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法图明恼怒，用力一跺脚，将地面踩出一大坑。趁锁链尚未自动联合之际，法图明一跃而起，挥舞法杖冲向前去。

东吾冷笑一声，也用力一跺脚。地上瞬间窜出一片一尺长的竹刀。那竹刀个个削减了头，在地面上忽隐忽现，吓得法图明不敢着地，只得在帐篷内上蹿下跳。

二人正比试之时，端木莫羡与墨吾等人闻声而来。

见法图明如此狼狈，端木莫羡面色阴沉，低声对离猜说道：“这就是你所说的高人？！就这点能耐？！”

离猜尴尬地说道：“法图明尊者确实有些能耐。他刀枪难入，水火不侵，且对苗疆之地甚是了解。可能是初来此地，不便施展吧。”

端木莫羡怀疑地看了看法图明，走向前说道：“东吾门主快快住手！法图明尊者乃是贵客，不可如此待他。”

“好吧，我也活动得差不多了。”东吾冷笑一声，用刀轻轻一戳地。地上的竹片须臾消失不见。

东吾一脸高傲地说道：“尔玛乃旁门宗主东吾，适才多有冒犯，还请海涵。”

法图明冷笑一声，强装镇定道：“我未下重手，你可是不客气啊！离猜，这些人就是你所说的贤良吗？”

“尊者莫生气。你法力高强，诸位想与你切磋一番也是合情合理，就不必计较了。”离猜说罢，为他引见众人：“这位就是端木莫羡将军，旁边这位是巴族族长墨吾，身后依次是墨池纳白和那律。”

法图明的修为着实一般。他虽有些资质，但与后辈相比，却相差甚远。且三十多年来，他一直忙于躲避龙安宁追杀，无法静心修行。见端木莫羡等人给了颜面，法图明心里暗喜，便故作无事般与众人叙谈开来。

法图明说道：“我熟悉苗疆地形，也知道怎么闯进毒瘴，还可以招来千万道友相助。”

“如此甚好，尊者果然神通！”端木莫羡大喜。

“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，否则我是不会全力相助的！”

“尊者且说说看！”

“第一，若得蜀地，苗疆之地归我；若得九州，蜀地归我，并任命我为朝廷国师。第二，帮我除掉龙安宁。第三，铲除苗人，一个不留！”

“天下往来过客，莫逃不过功名利禄。第一个条件可以理解，也容易达到。但第二个条件实在太难完成，即便我们一起拼命，恐怕也难伤龙安宁半分。至于第三个条件嘛，恕在下愚昧，不知尊者为何如此痛恨苗人，非要将其斩尽杀绝？还有，为何要除去龙安宁？”

“我与离猜、封蒙善二人相交甚好，本打算在苗疆共同清修。哪知苗人心胸狭隘，容不得我们。幸亏上天眷顾，我三人才躲过一劫。至于那龙安宁，乃是我往昔夙敌，对我十分不利。”

“既然离猜与封蒙善曾和苗人经交过手，为何苗人似乎不认识他们？”

封蒙善怨恨地说道：“那是因为我们原来肉身已死，靠‘借尸还魂’才得以保全性命。现在的我们，已不是原先样貌了。”

“哦，原来如此。”端木莫羡沉思片刻后，继续说道：“这样吧，第一个条件可以应允，第三个条件不可。我只帮你铲除你的仇敌，不会连累其他苗人。至于第二个条件，恕我等无能，无法答应。”

法图明讪笑一声，无奈地说道：“苗人不绝，贼女不死，吾心何安？既不肯相助，我与离猜、封蒙善恐再难为各位效力了……”

东吾说道：“尊者不可如此刁难。羌族、巴族虽对苗人不忿，但未曾想过斩尽杀绝，望你也要是非分明！至于那龙安宁，我听闻确实不好对付。等苗疆之事平定后，大家再作商议如何？”

“东吾门主说的极是。”墨吾急忙附和。

法图明低头沉思片刻，咬了咬牙，恨恨地说道：“龙安宁虽然霸道，但并非无懈可击。我隐忍多年，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。既如此，就暂依各首领所言。一旦我与龙安宁争斗起来，还望各位不吝相助！”

“那是自然。尊者如此诚意拳拳，我等定然不敢辜负！”端木莫羡说道。

“那就有劳各位了！我修行时结识了数十位道友，愿意相助各位！等时机成熟，还会有千百位道友前来相助！”

“千百位？！”端木莫羡听罢，惊得目瞪口呆。

东吾冷冷一笑，道：“那么多道友？有何能耐？师从何处？”

法图明微微一笑，故作深沉地说道：“他们短则修行数百年，长则修行千年，有些都记不清年份了……”

“且请来一观！”端木莫羡说道。

“诸位稍等。”法图明说罢，高仰头颅，将脖子伸出三尺多长，对着天空声声长啸。

不一会，周围黑风四起，一群奇形怪状之人来到营中。

端木莫羡观瞧着这些‘高人’，见个个面目丑陋，煞气四溢，料想不是好人。他本想打发他们走，又觉得冲突起来难免有损伤，遂挤出一丝笑容，道：“感谢各位尊者前来相助！”

“好！好！没问题！”

“放心好啦，看我们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众”高人”七嘴八舌，好一阵狂妄。

这些高人确实不是好人，乃是百年前老君困押的妖魔鬼怪。老君曾下凡拯救苍生，降服了不少妖魔鬼怪。念及命途珍贵，老君在青城山下布下封魔阵，将众妖魔困在山洞中。那封魔阵共六十四层，按六十四卦布置。年深日久，外层的封印逐渐松动，所以跑出来一些。这些逃出的妖魔鬼怪不知悔改，加上法图明挑唆，又聚在一起滋事。

东吾、墨吾等人见众妖魔兴高采烈，难免有些担忧。他们担心与妖魔鬼怪同流合污，难免会令世人不齿。而且这些妖魔鬼怪看起来并非善类，恐祸害本方兵将。

端木莫羡看出众人疑虑，道：“诸位高人都是修行之人，喜好清净。这样吧，就由法图明尊者单独率领，日常起居由……由东海来的倭人照看吧。这些倭人仰慕我华夏道法许久，刚好给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！”

“多谢端木将军！”倭人将领我孙子神武、稻田乱生天照兴高采烈，纷纷下跪致谢。

法图明看出端木莫羡心思，讪笑一声，道：“多谢端木将军。我有药方可破解苗疆毒瘴，不用惧怕。等我们休息好后，定给各位一个惊喜。”

“就是！看我们的！”

“我们可不是吃素的！”

“……”

众妖魔又一阵七嘴八舌。

“好。好。那各位各自散了吧。”端木莫羡听着心烦，本以为真有什么世外高人，想不到竟是些乌合之众。